憑藉陽明山美軍俱樂部而聲名大噪的景觀設計師吳書原，不只賦予台灣原生植物更多的意義外，也走出屬於台灣的「島嶼野派」風貌。透過訪談，他除了分享對於居住空間的重新思考外，更帶著我們重新理解台灣原生植物的重要性。「我們過了這幾百年的都市發展，突然把自己關在一個鋼筋混凝土的監獄裡，開始去強調那些構造、建築形式、裝飾。現在回頭想想，我不斷地問自己，這是對的嗎？我們的居住空間真的需要那麼大嗎？」
實踐未來建築的可能性
近期正嘗試擔當業主的吳書原，期望透過完全不受干擾的狀態，去創作一些自己的作品，「最近我有一些Project，可能是自己當業主當上癮，比如說我在陽明山上有一棟溫泉別墅，我希望把它整理成某種私人住宅的範例，就覺得過去陽明山這些豪宅都很日式庭園、很工整，那我希望可以把這個私人的住宅整理成某種像美術館般的居住存在。宜蘭也有一片九百多坪的農地，我想要去做一些植栽的實驗；在京都也買了100年的町屋啊，是大正時代留下來的木頭老房子。」
然而會動念開始執行這些範例，更深的理由來自「人真的需要那麼大的空間嗎」這個疑問上，「基本上我們只需要兩塊半的榻榻米以上，就可以過一個非常舒適的生活，所以其實這樣子的Project，事實上是為了帶來一種不一樣的反思，用來做一種對比性的思考。」接著吳書原說道：「其實我這10年在想，我們過去建築的形態是不斷地強調自己的那個形體、形勢，但卻很少是從這個土地長出來的時間去思考，所以我就在想說未來所有的建築，可能會融入於地景，曖昧的室內跟室外的關係，反而是跟自然互相交纏在一起的狀態，或者是把自己極小化。」
島嶼野派風格的建立
過去吳書原完成了許多亮眼的作品，也順勢讓更多人注意到台灣原生植物的多樣性，像是近期替卡地亞101所完成的空中花園，就使用了台灣原生植物佈置，讓大自然的生命力與珍貴的寶石相互輝映，「不要以為這樣弄得漂漂亮亮的，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。事實上，我做的是一個非常突破性的實驗，它是全室內的景觀，可是植物的使用已經突破以前只能夠用耐陰植物的限制狀態！如果可以突破這件事情，代表我可以開始使用台灣所有原生植物放在室內，也代表我們對環境的工法已經進步了。」透過全光譜的植物燈、自動的濕度控制系統，讓全室外的環境也能搬到室內，打造出一個模擬真實的智能化景觀，而這項成功，也讓他認為這是一個世界級的作品，「並不是因為卡地亞是世界品牌，是因為我們在台灣能夠掌控植物到這種程度，而且台灣的植物物種是世界上最多的。」
提到過去是否有常用的台灣原生植物，吳書原表示他最驕傲的部分，就是在每一個案子幾乎都用不一樣的植物，「我舉個例子，台灣這個島嶼上有1萬多種植物，我們有5500種原生種、5500個外來種。那過去10至20年，比如說你去公園、一些建案看，植物的使用不會超過20種。這也就是說台灣還有9980種物種等待我們去挖掘，我們可以開始去探索這9000多種植物幫助台灣走向世界！」
原生植物的多樣性，也讓吳書原在過去的設計中，逐漸摸索出一種屬於台灣的「島嶼野派」風格，「20年前我在英國工作，被我的英國同事問起一件事情，就是他們有英式庭院、法式庭園，東南亞則有峇里島風庭院、日本有禪宗庭園，那來自台灣的我好像沒有任何的話語權，他們對於台灣這個島嶼，還停留在一個非常有錢的小島，但是沒有文化，設計形式都是出自模仿。」這個疑問，也刺激了他回到台灣後，開始在接下來的設計中，不斷地去思考什麼是代表台灣的風格、台灣的形勢、台灣的底蘊及內涵？「前幾年我接到台中世界花卉博覽會，那時候就開始研究所謂的台灣物種，而跟一些植物學家探索的過程，才發覺台灣的植物是世界上最頂端的！」
發展屬於台灣的語言
島嶼野派風格的建立，除了是展示台灣獨有的文化外，也意味著台灣是多麼獨一無二的存在！吳書原也以太研裏山研究室為例子，說道：「仔細看這個花園講了一點故事，你知道其實我們跟日本脫不了關係，我們的整個庭園風格受到日本的影響非常大，但是不一定要去做致敬的動作。我喜歡研究日本庭園，那日本庭園有分為池泉回遊式庭園，另一個是坐觀式庭園，我就想說可以把這兩種風格糅合起來。」
像庭院的石頭就是在暗喻枯山水地景，這些石頭也不是刻意做出來，而是採用了每一個玻璃窯中，窯底結成塊的結晶，「有次去參觀之後，我發覺這個是很重要的生命力，我稱之為玻璃窯的舍利子，日夜燒烤的形狀，每一顆都是無法控制。你在走庭園的時候，甚至會像這樣回遊來、回游去，其實這個又有取自臺灣地形的inspiration。」至於在植栽設計上，除了用非常多的黑松、銀杏外，搭配著台灣原生的花草、灌木，符合台灣島嶼地景的狀態，也跟日本造園的精神連結起來，「所以其實我並沒有背離日本文化在台灣的影響，並試著再去發展屬於台灣自己的語言，這件事情就有機會可以到國際去發表。」
保持著對土地的關懷
至於要成為一名景觀設計師，有沒有什麼必要的條件？對於這個問題，吳書原認為應該是對於環境的關懷，「我自己是這樣子的，從小住在台南市的邊緣，往前一點就是郊區，自然的環境對我來講非常的美好，直到有一天開發商來了，就把所有的池塘填平、所有的植物全部剷除，灌溉水泥，然後建造大量的房子。所以我那時候就對野地有一個依戀，後來做景觀設計，對土地就比一般人有更多的關懷，我很不希望過度的開發，那即便開發了，我也都希望可以保留更多的綠地。我覺得身為一個景觀設計師，對土地的關懷是很重要的，你不能夠為了自己的私慾，就把土地變成自己慾望的投射。」
訪談的最後，我們也請吳書原分享有沒有什麼長遠的目標想達成？「你知道嗎？1851年是英國的萬國博覽會，宣揚它是日不落帝國最強的工業經濟和軍事實力，而事實上第一個博覽會到現在都還留著它的影響力。那台中世界花博，我把所有的物種集中在那個小小的十六公頃土地上，希望它是世界上唯一的微縮地景，可以延續個100年。在我有生之年，就是希望這件事情可以再重新做一次，台灣事實上非常缺乏這種可以跟世界上宣示重要地位的資源。」
Photo：Alec、太研規劃設計顧問有限公司
